2007年9月28日 星期五

色易守.情難防-《戒│色》


這齣戲再一次證明,「藝術」和「色情」是永無休止的爭論,不如讓觀眾自己去體會。
床戲畢竟是表達情慾的形式之一,對我來說是多了一點,
但在片中卻是必要的,因為不如此無法表現雙方心理激烈的轉折。

但慢慢的,都守不住了,不只是王佳芝,易默成也是。
本來片名是《老易的故事》,
老易是個特務,心防如此之重,是怎麼(被)突破的呢?
還是自己貪歡愛鮮,畢竟人不可能完全拋棄情慾。
但更重要的是高處不勝寒吧。

尤其當最後,他坐在王佳芝的床上,紅了眼眶,泫然欲泣的那一幕,
簡直就展現一種絕望︰一種愛得而復失的絕望,而且還是不得不拋棄的絕望。
到最後老易還是又回到沒有人可以相信的黑暗之中,獨處。

如同副標︰「色易守.情難防」,從床戲的表現就看得出了。
兩人的第一場,簡直是鬼畜來的(拖走)

粗暴的侵犯、強烈的控制欲,毫無樂趣的發洩。

然而漸漸的,枷鎖被侵蝕了。

縱使第二次兩人歡好,老易還是繃緊著,
本來是臉紅心跳的交歡,其實看來還是很沉重,感覺不到熱情。
直到第三次,王佳芝願意委身於他的那一刻,老易才真的放鬆。
在此之前的肢體交纏無論多麼激烈,都讓人難以喘息。

也在這之後,老易終於拾回了七情六慾,有了人味。
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。
「大環境」的作用,直到這裡才表現出來,只是背景,不是主線。

王佳芝一開始也許是為了鄺,然而到後面卻是為了證明自己,證明愛,
甚至直到生命即將終結,她仍然一派從容。

如同那句,「我們都付了代價」。付出代價的是為了實現願望。
只是不論老易、王佳芝、鄺裕民或其他的人,
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願望,實現了沒有,很難說得清啊。


很寂寞,但卻活著。我最喜歡的一句對白。
雖然是王鄺之間的對話,但感受最深的,約莫是不在場的老易罷。

=====
這部片,最重要的是李安(再被拖走)

選角很重要,
梁朝偉的演技實在不用多說,
如果要找另一個可以演老易這角色的,我只想得到梁家輝。
兩個人都可以演出深沉、糾纏的情緒。

然而女主角湯唯簡直是這齣戲的靈魂,
比重甚至大過了兩個男主角。
可能是她本身就具備精湛演技,抑或是導演教戲教得好。
——有一說是李安是「事必躬親」的導演,包括教戲。

片中的上海風情讓我想到侯孝賢的《海上花》,
然而《海上花》沒辦法像《色戒》一樣叫好叫座,
只能說李安已經具備了將藝術和商業結合的能力。

台灣的導演,似乎還沒辦法做到。
就像職棒一樣,觀眾不肯掏兩百四十元進場看show,未必是觀眾沒水準。
(一如選民不肯投你一票,不一定就是選民不識貨。)
=====
最後還是從《色戒》講回政治。

我對於馬英九看《色戒》可以看到哭非常不解,
進場看才知道原來是大時代的氛圍。
但那只襯托出王佳芝的初始動機,以及易默成之所以一直那麼緊繃,
如同前面提過的,時代只是背景,並不是主軸。

然而,我本來以為王力宏的存在可能會被湯唯和梁朝偉蓋掉,但他實在是很出色。
他演活了那個時代下,一個蠢血沸騰的知識青年代表。
當他講出「布爾喬亞」時,我笑了,這個場景真讚。
我認為他演得稱職,也佩服李安的功力。

如果老馬是因為看到鄺裕民的蠢血感動了台下觀眾,因而哽咽,
只能說,老馬的表現很好笑,因為那根本不是這部作品關注的焦點,
科科。

雖然我也喜歡討論電影或漫畫等作品是否「文以載道」,

但這種評論方式走火入魔的話,
就像真的很愛中國的劉大任,連看小說、電影都要抒發他的中國情懷。

=====【壹週刊No.338.〈色既惱人,戒又不真〉】=====

[前刪]

小說改編電影,電影當然不得不受原著約束。所以,小說本身如果有一定的侷限性,電影作者即使有天大本領,恐怕也要像孫悟空一樣,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。

張愛玲的小說《色,戒》,侷限性在哪裡?對照魯迅同樣以愛國青年為主題的小說《藥》,我找到了答案。雖然,「愛國青年」一語,此時此地,頗涉歧義,不過,我堅信,這種歧義,在源源流長的歷史大河中,只是局部一時的偏差。

在任何文明系統中,小說家的角色,跟古代神權社會的巫師,大同小異。他或她,不折不扣,必須是人神之間的橋樑。現代人都知道,神道設教的那個神,不過是個假設。孔夫子說得非常明白:「祭如在」,意思就是,鬼神都是人創造出來為社會倫常服務的,你只要假裝祂在那裡就可以了。所以,現代小說家的「通神」,其實是抓住「民族靈魂」的意思。

從魯迅到張愛玲到今天,中國人的民族靈魂在哪裡?簡單說,就是中國文明的「文藝復興」。在這個無可迴避的大前提下,小說家如何思考「愛國青年」問題,是非常嚴肅的事情。魯迅怎麼思考?張愛玲如何思考?要知道,《色,戒》故事發生的時間,距南京大屠殺不過兩、三年,當時的中國,日軍鐵騎縱橫大江南北,億萬百性流離失所、死傷枕藉。張愛玲的小說,也許觸及人性,但我們不能不問,她的歷史意識哪裡去了?

有時候,抓住了普遍人性卻迷失民族靈魂,往往得不償失。

張愛玲是個精緻無比的小說家,但不是大小說家。《色,戒》美得像鑽石,魯迅的《藥》,相形之下,只是不起眼的石頭,然而,這塊石頭,卻是我們文藝復興的基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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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寫這篇的動機是「看李安怎麼拍張愛玲,怎麼處理抗戰經驗」,
然後寫了一大段堆砌辭彙的部份,我就懶得引用了。

只是他最後終於忍不住,
開始批評起張愛玲「沒有抓到民族靈魂」。

我不由得想起馬英九看完色戒,哭了,但卻是為戲裡的大環境而哭。
可是小說本來就不是寫抗戰,電影裡也只是把它當背景,
可是馬英九似乎只看到憑著蠢血救國的青年,就潸然淚下,「很感動」。

然後劉大任批評張愛玲「抓住了普遍人性卻迷失民族靈魂」,
好像張愛玲沒有寫日本人多麼殘暴,沒有在小說裡「文以載道」,是一種失格。

大中國主義者懷抱著的是中國人的靈魂,眼裡只有中國的苦難,
這篇文章最後為什麼不乾脆加個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算了?

劉大任說,『《色,戒》所要傳達的訊息,很混淆,且試一試是否理得清』,
講了半天竟然還是這種結論,還不如不要寫。